第254章 忠人之事
石头拿起电话,走到旅店的走廊里,见四下无人,才低声的把撞车的事情说了一遍。末了嘱咐麻杆,不要暴露他的行踪,对身边的人也不能说。
麻杆依言答应,让石头把电话交给王老八。
石头转回房间,将手机还给王老八。也不知道麻杆跟他说了什么,王老八连连点头,最后还打了包票发了毒誓,才将电话挂断。
收了线,王老八便起身告辞,匆匆离开。
他是麻杆的表弟,石头自然不会怀疑。叫来小胡子,把剩余的饭菜收拾走。打开电视,和黄若曦看了一会儿。眼见着已经快过十点,两人便各自休息,也不脱衣,也不关灯,枕着胳膊看着屋顶,想着心事。
一夜无话,次日早晨,王老八亲自开车到来。领着石头二人去吃早餐,别看他是个怂货,可是在遐口镇这一亩三分地上,居然很有派头。走到哪里,无论小商小贩,还是小店老板,都毕恭毕敬的叫他一声八哥。不知道他平日里如何,可是今天有石头在,他对人都是客客气气。
吃过早餐,一行三人上路,直奔马场。
马场虽然隶属遐口乡,可是从遐口镇出发,要走七八十里路才能到达。前面一段路都是平坦的柏油路,可是后半段路却骤然变成了土路,不但坑坑洼洼,还有大量的积雪,车子不敢快开,慢如蜗牛。
王老八的松花江有些年头,路上颠簸,使人不禁怀疑它会不会走到半路就散架子。没想到还挺皮实,安全抵达马场。
路上王老八给石头介绍了一下马场的情况,马场原来是一大片盐碱地,根本就没人居住。早年间闯关东的时候,一群关里人来逃荒到这里安家落户。因为盐碱地无法耕种,他们就在此养牛马为生。后来与周边的村屯通婚,渐渐形成了村落,得名马场。这里的土地一直都很贫瘠,近十年来村里的劳动力都外出打工,村里只剩下老人、妇女和儿童,还有一些丧失劳动能力的男人。当然,早年间养马的传统早就没了,只有个别的人家还会饲养马匹,用力耕田。
石头听过了之后,不由得想起了大千村,这两个地方的情况基本差不多。幸运的是,马场没有缺德的村主任,没有坏人心性的幻魅。
王老八把他们送到村口之后,便提出告辞。他说麻杆交代了,让自己送石头二人到达目的地之后就马上离开。
石头了然,知道麻杆担心他的表弟嘴巴不严,泄露自己的行踪。
临别之际,王老八取出一张建行卡交给石头,说是麻杆往里面存了十万元钱,让他转交给石头。
石头知道这是麻杆给他准备的生活费用,昨天电话里虽然没说,不过麻杆肯定猜到他流亡途中手头绝对不会宽裕。
目送王老八离开,黄若曦忍不住说:“石小军,你那个叫麻杆的朋友真够意思,一出手就是十万块啊。”
石头耸耸肩,他知道麻杆手头并不富裕,没准这十万块就是他的全部家底。等回去之后,这钱还是得还他的。
两人一路打听,轻松找到马辉的家。
遗憾的是,他家的大门上了锁。
石头找邻居一问才知道,马辉昨天接到白原市公安局的电话,告诉他马大春出了车祸,让他去市里认领尸体。今天一大早,他求了一辆车,赶去白原市了。估摸着,得天黑才能回来。
石头了解情况之后,心中叹了口气。不知道马辉见到自己老婆的死状,会不会哭晕过去,但愿他能够平安归来。
马辉家的邻居十分热情,告诉完石头马辉的情况之后,便追问他们是不是什么人,找马辉又什么事。
石头谎称自己是马大春的亲戚,是过来窜门的。
邻居不由得摇头叹息,邀请他们留在家中等马辉回来。
石头也没拒绝,欣然答应。
闲谈当中,得知邻居姓贾,今年四十多岁,儿子儿媳去年结的婚,一起出去打工了。他因为腿上有残疾,就没出去,留在家里和老伴相依为命。
石头他们来的时候,贾大哥的老伴出去窜门了,并不在家。
等到临近中午饭时的时候,才回家。是个笑容可亲身材胖墩墩的妇女,为人十分和善,一听是石头他们是马辉家的亲戚,便张罗了好几个家常菜,还背了一壶烧酒。
吃饭的时候,贾大嫂拉着黄若曦坐在自己身边,不时的打量审视,啧啧称赞黄若曦长得实在太漂亮了,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带劲儿的姑娘。早知道马大春还有这样的亲戚,说啥也得给自己儿子撮合。
黄若曦娇羞浅笑,看上去更加美了。
一天恍惚过去,直到晚上七点多钟,一辆老旧的捷达停在了马辉家的门口。
听到车声,贾大嫂就说肯定是马辉回来了,陪着石头二人出去。
借着车头的灯光,石头看到一个身材高瘦脸色蜡黄的中年人从车里面下来,他怀中抱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骨灰盒,左手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。
那小姑娘圆圆的脸蛋,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十分可爱。她梳着羊角辫,小脸上挂着泪痕,眼中一片茫然。
中年人低声的和司机说了几句话,然后连连道谢。
司机摆摆手,就倒车离开。
中年人看着远去的桑塔纳发了一会儿,深吸了一口气,松口牵着小姑娘的手,伸进裤兜里摸索着找钥匙。
“马辉,你家来亲戚了。”贾大嫂一面大声的说,一面带着石头二人走过来。
马辉抬头看了看石头和黄若曦,脸上露出茫然之色。
石头冲他点点头,勉强挤出一丝微笑。
贾大嫂见马辉发愣,就催促说:“马辉,别愣着了,赶紧开门,人家都等一天了。”
马辉哦了一声,拿出钥匙来哆哆嗦嗦的开门。可是连续几次,都没能成功的把锁头打开。
石头见状,赶紧过去,接过钥匙说:“姐夫,我帮你开。”
马辉点点头,石头麻利的将锁开了。
贾大嫂见自己任务完成,就笑着说:“那行,你们回家唠吧,我得回去烧炕了。”
石头向她感激的说:“贾大嫂,今天谢谢你招待。”
贾大嫂摆摆手说:“邻里邻居的,客气个啥!”然后低声对石头说:“你们开导开导马辉,他这个人爱钻牛角尖。大春出事儿了,我怕他一时间想不开。”
石头点点头,即便贾大嫂不说,他也会这么做的。
马辉牵着小姑娘的手,带着石头二人进了院子,捣弄半天才开了房门,请二人进去。
小姑娘对石头二人十分好奇,从大门口到房门口这段距离,就不断的打量着他们。尤其是黄若曦,她是看了又看。当黄若曦回看她时,她便飞快的垂下眼帘,有点害羞的意思。
马辉家是两间房,正门进来是走廊,左右各一个房间。走廊后面连着厨房和仓库,和一般的民居没什么两样。
马辉请他们进了东屋,里面是一铺火炕,窗户下放着一张刷着红漆的木头桌子,上面放着暖壶茶杯一些小东西。
与房门正对的墙壁上,挂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相框。有些是马辉和马大春的合影,有些是他们一家三口的。不过拍摄地点都是在他家的院子里,冬夏秋冬皆有。
他家虽然贫困,可是单从照片上看,还是很幸福的。
马辉小心翼翼的把骨灰盒放在窗前的桌子上,让后从桌子下面拉出两把折叠椅子来,用衣袖擦了擦椅子面,请石头二人坐下。
接着他又转身给两人倒水,送到他们手上。
他做这些的时候,一直都沉默无语,脸上没有什么表情。
那小姑娘则安静的站在炕边,脏兮兮的小手紧张的捏着的衣角,仍旧不时的偷看黄若曦。
马辉忙活完,就一屁股坐在桌子旁边的一把木制的靠背椅子上,整个人就像是一团泥似的堆在那里。眼神空洞,嘴唇紧抿。
屋里的气氛异常的压抑,石头深吸一口气,轻声说:“马大哥,节哀顺变。”
马辉轻轻吐了口气,惨笑一下问:“你们是谁?”
石头咽了口吐沫,打开背包,将马大春交给他的布包取了出来,然后起身送到马辉手中,低声说:“这是马大姐临终前让我们转交给你的,里面是两万块钱,马大姐的身份证和一张借条。”
马辉先是一愣,随即猛然抬起头来,失声说道:“你们就是车上失踪的那两个人?”
石头点点头,退回去坐在凳子上。他忍受不了马辉那期望的眼神,就像是一柄利剑直击他的心灵。使他心中的负罪感更加强烈,如果不是他在那辆大客车上,也许马大春就不会死了,也不会给这个原本就贫困的家庭带来致命的打击。
“她……她临死的时候,都说了些啥?”马辉仿佛不敢提及妻子的名字,仅仅用她来代替。尽管如此,他的声音仍旧变得哽咽起来。如果不是他刻意的忍着,怕是眼泪都要流了下来。
石头本想说马大春没有说什么,只是求他们将这些钱送过来。可是这样的话他怎么说得出口?于是再度深吸一口气,缓缓的说道:“马大哥,大姐走的时候,让我转告你,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,把你们的孩子养大,供她读大学,出人头地。”
停顿了一下,石头又说道:“还有,马大姐说,你身体不好,如果有机会的话,就再找一个人过日子。”
他话音刚落,马辉却捂住了脸,把头埋进膝盖中。肩头耸动,仅仅过了几秒钟,就失声痛哭。呜咽中断断续续的说:“都是我不好,都是我不好,本来是我去白原市的,可是我怕跟亲戚借不到钱丢脸,就央求她去。没想到,她这一走,我们就成了永别……呜呜呜……大春,是我害了你,是我对不起你啊……”
他越说越伤心,越哭声音越大,最后演变成了嚎啕大哭。
那小姑娘见状,也被吓的哭了起来。跌跌撞撞的跑到马辉身边,搂着他的头,边哭边说:“爸爸不哭,爸爸不哭,妈妈明天就回了……”
这样的情景,谁人能够受得了?石头的眼圈湿了,黄若曦早已控制不住,伏在他肩头哭成了泪人。
哭泣,永远是释放情绪的最好良药。
随着时间的流逝,几个人的哭声渐渐小了,由大哭变成了抽泣,再由抽泣变成了哽咽,最后鸦雀无声。
马辉抬起头,用手轻轻抚着小姑娘的头,轻声呢-喃的说:“灵灵,乖乖的,不哭了。”
小姑娘伸出小手,帮着马辉擦拭眼角的泪水,用稚嫩的的声音说:“爸爸也不哭。”
马辉哽咽了一下,用力的点点头,然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:“灵灵,我们给哥哥姐姐做饭去好不好?”
小姑娘点头说:“好啊,我帮你烧火。”
“灵灵真乖。”马辉情不自禁的把小姑娘搂进怀中,眼泪又扑簌扑簌的掉了下来。
石头见他们父女的状态,哪里还有能做饭。就站起身说:“马大哥,你都累了一天了,晚饭我来做吧。”
“那咋好意思,你们大老远的过来,还帮我家这么大的忙……”马辉忙不迭的说。
“没事儿,正好我们也饿了,自己动手,丰衣足食。”石头咧嘴笑笑,就要出去。
马辉忙站起说:“那咱们俩一起做吧。”说完对小姑娘灵灵说:“灵灵,我和这个大哥哥去做饭,你留下来招待这位小姐姐好不好?”
灵灵乖巧的点点头说:“好啊!”
然后就蹲在桌前,把下面的一个小柜子打开,从里面翻出一堆玩具,捧着走到黄若曦跟前,甜甜的说:“小姐姐,那灵灵陪你玩玩具吧。”
黄若曦鼻子一酸,将灵灵搂进怀里,在她额头上亲了亲说:“好啊,姐姐这里还有好多零食呢,咱们边吃边玩。”
灵灵听了大喜,黄若曦就从背包把之前买的零食一股脑的拿出来放在炕上。
灵灵笨拙的爬上炕,脱掉旧旧的棉鞋,看着那些有着花花绿绿包装的零食眼睛发光。
马辉冲石头苦笑一下,有些难为情的说:“小孩儿不懂事儿,你们可别见怪。”
石头和黄若曦异口同声说:“灵灵这么可爱懂事,我们稀罕还来不及呢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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麻杆依言答应,让石头把电话交给王老八。
石头转回房间,将手机还给王老八。也不知道麻杆跟他说了什么,王老八连连点头,最后还打了包票发了毒誓,才将电话挂断。
收了线,王老八便起身告辞,匆匆离开。
他是麻杆的表弟,石头自然不会怀疑。叫来小胡子,把剩余的饭菜收拾走。打开电视,和黄若曦看了一会儿。眼见着已经快过十点,两人便各自休息,也不脱衣,也不关灯,枕着胳膊看着屋顶,想着心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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吃过早餐,一行三人上路,直奔马场。
马场虽然隶属遐口乡,可是从遐口镇出发,要走七八十里路才能到达。前面一段路都是平坦的柏油路,可是后半段路却骤然变成了土路,不但坑坑洼洼,还有大量的积雪,车子不敢快开,慢如蜗牛。
王老八的松花江有些年头,路上颠簸,使人不禁怀疑它会不会走到半路就散架子。没想到还挺皮实,安全抵达马场。
路上王老八给石头介绍了一下马场的情况,马场原来是一大片盐碱地,根本就没人居住。早年间闯关东的时候,一群关里人来逃荒到这里安家落户。因为盐碱地无法耕种,他们就在此养牛马为生。后来与周边的村屯通婚,渐渐形成了村落,得名马场。这里的土地一直都很贫瘠,近十年来村里的劳动力都外出打工,村里只剩下老人、妇女和儿童,还有一些丧失劳动能力的男人。当然,早年间养马的传统早就没了,只有个别的人家还会饲养马匹,用力耕田。
石头听过了之后,不由得想起了大千村,这两个地方的情况基本差不多。幸运的是,马场没有缺德的村主任,没有坏人心性的幻魅。
王老八把他们送到村口之后,便提出告辞。他说麻杆交代了,让自己送石头二人到达目的地之后就马上离开。
石头了然,知道麻杆担心他的表弟嘴巴不严,泄露自己的行踪。
临别之际,王老八取出一张建行卡交给石头,说是麻杆往里面存了十万元钱,让他转交给石头。
石头知道这是麻杆给他准备的生活费用,昨天电话里虽然没说,不过麻杆肯定猜到他流亡途中手头绝对不会宽裕。
目送王老八离开,黄若曦忍不住说:“石小军,你那个叫麻杆的朋友真够意思,一出手就是十万块啊。”
石头耸耸肩,他知道麻杆手头并不富裕,没准这十万块就是他的全部家底。等回去之后,这钱还是得还他的。
两人一路打听,轻松找到马辉的家。
遗憾的是,他家的大门上了锁。
石头找邻居一问才知道,马辉昨天接到白原市公安局的电话,告诉他马大春出了车祸,让他去市里认领尸体。今天一大早,他求了一辆车,赶去白原市了。估摸着,得天黑才能回来。
石头了解情况之后,心中叹了口气。不知道马辉见到自己老婆的死状,会不会哭晕过去,但愿他能够平安归来。
马辉家的邻居十分热情,告诉完石头马辉的情况之后,便追问他们是不是什么人,找马辉又什么事。
石头谎称自己是马大春的亲戚,是过来窜门的。
邻居不由得摇头叹息,邀请他们留在家中等马辉回来。
石头也没拒绝,欣然答应。
闲谈当中,得知邻居姓贾,今年四十多岁,儿子儿媳去年结的婚,一起出去打工了。他因为腿上有残疾,就没出去,留在家里和老伴相依为命。
石头他们来的时候,贾大哥的老伴出去窜门了,并不在家。
等到临近中午饭时的时候,才回家。是个笑容可亲身材胖墩墩的妇女,为人十分和善,一听是石头他们是马辉家的亲戚,便张罗了好几个家常菜,还背了一壶烧酒。
吃饭的时候,贾大嫂拉着黄若曦坐在自己身边,不时的打量审视,啧啧称赞黄若曦长得实在太漂亮了,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带劲儿的姑娘。早知道马大春还有这样的亲戚,说啥也得给自己儿子撮合。
黄若曦娇羞浅笑,看上去更加美了。
一天恍惚过去,直到晚上七点多钟,一辆老旧的捷达停在了马辉家的门口。
听到车声,贾大嫂就说肯定是马辉回来了,陪着石头二人出去。
借着车头的灯光,石头看到一个身材高瘦脸色蜡黄的中年人从车里面下来,他怀中抱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骨灰盒,左手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。
那小姑娘圆圆的脸蛋,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十分可爱。她梳着羊角辫,小脸上挂着泪痕,眼中一片茫然。
中年人低声的和司机说了几句话,然后连连道谢。
司机摆摆手,就倒车离开。
中年人看着远去的桑塔纳发了一会儿,深吸了一口气,松口牵着小姑娘的手,伸进裤兜里摸索着找钥匙。
“马辉,你家来亲戚了。”贾大嫂一面大声的说,一面带着石头二人走过来。
马辉抬头看了看石头和黄若曦,脸上露出茫然之色。
石头冲他点点头,勉强挤出一丝微笑。
贾大嫂见马辉发愣,就催促说:“马辉,别愣着了,赶紧开门,人家都等一天了。”
马辉哦了一声,拿出钥匙来哆哆嗦嗦的开门。可是连续几次,都没能成功的把锁头打开。
石头见状,赶紧过去,接过钥匙说:“姐夫,我帮你开。”
马辉点点头,石头麻利的将锁开了。
贾大嫂见自己任务完成,就笑着说:“那行,你们回家唠吧,我得回去烧炕了。”
石头向她感激的说:“贾大嫂,今天谢谢你招待。”
贾大嫂摆摆手说:“邻里邻居的,客气个啥!”然后低声对石头说:“你们开导开导马辉,他这个人爱钻牛角尖。大春出事儿了,我怕他一时间想不开。”
石头点点头,即便贾大嫂不说,他也会这么做的。
马辉牵着小姑娘的手,带着石头二人进了院子,捣弄半天才开了房门,请二人进去。
小姑娘对石头二人十分好奇,从大门口到房门口这段距离,就不断的打量着他们。尤其是黄若曦,她是看了又看。当黄若曦回看她时,她便飞快的垂下眼帘,有点害羞的意思。
马辉家是两间房,正门进来是走廊,左右各一个房间。走廊后面连着厨房和仓库,和一般的民居没什么两样。
马辉请他们进了东屋,里面是一铺火炕,窗户下放着一张刷着红漆的木头桌子,上面放着暖壶茶杯一些小东西。
与房门正对的墙壁上,挂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相框。有些是马辉和马大春的合影,有些是他们一家三口的。不过拍摄地点都是在他家的院子里,冬夏秋冬皆有。
他家虽然贫困,可是单从照片上看,还是很幸福的。
马辉小心翼翼的把骨灰盒放在窗前的桌子上,让后从桌子下面拉出两把折叠椅子来,用衣袖擦了擦椅子面,请石头二人坐下。
接着他又转身给两人倒水,送到他们手上。
他做这些的时候,一直都沉默无语,脸上没有什么表情。
那小姑娘则安静的站在炕边,脏兮兮的小手紧张的捏着的衣角,仍旧不时的偷看黄若曦。
马辉忙活完,就一屁股坐在桌子旁边的一把木制的靠背椅子上,整个人就像是一团泥似的堆在那里。眼神空洞,嘴唇紧抿。
屋里的气氛异常的压抑,石头深吸一口气,轻声说:“马大哥,节哀顺变。”
马辉轻轻吐了口气,惨笑一下问:“你们是谁?”
石头咽了口吐沫,打开背包,将马大春交给他的布包取了出来,然后起身送到马辉手中,低声说:“这是马大姐临终前让我们转交给你的,里面是两万块钱,马大姐的身份证和一张借条。”
马辉先是一愣,随即猛然抬起头来,失声说道:“你们就是车上失踪的那两个人?”
石头点点头,退回去坐在凳子上。他忍受不了马辉那期望的眼神,就像是一柄利剑直击他的心灵。使他心中的负罪感更加强烈,如果不是他在那辆大客车上,也许马大春就不会死了,也不会给这个原本就贫困的家庭带来致命的打击。
“她……她临死的时候,都说了些啥?”马辉仿佛不敢提及妻子的名字,仅仅用她来代替。尽管如此,他的声音仍旧变得哽咽起来。如果不是他刻意的忍着,怕是眼泪都要流了下来。
石头本想说马大春没有说什么,只是求他们将这些钱送过来。可是这样的话他怎么说得出口?于是再度深吸一口气,缓缓的说道:“马大哥,大姐走的时候,让我转告你,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,把你们的孩子养大,供她读大学,出人头地。”
停顿了一下,石头又说道:“还有,马大姐说,你身体不好,如果有机会的话,就再找一个人过日子。”
他话音刚落,马辉却捂住了脸,把头埋进膝盖中。肩头耸动,仅仅过了几秒钟,就失声痛哭。呜咽中断断续续的说:“都是我不好,都是我不好,本来是我去白原市的,可是我怕跟亲戚借不到钱丢脸,就央求她去。没想到,她这一走,我们就成了永别……呜呜呜……大春,是我害了你,是我对不起你啊……”
他越说越伤心,越哭声音越大,最后演变成了嚎啕大哭。
那小姑娘见状,也被吓的哭了起来。跌跌撞撞的跑到马辉身边,搂着他的头,边哭边说:“爸爸不哭,爸爸不哭,妈妈明天就回了……”
这样的情景,谁人能够受得了?石头的眼圈湿了,黄若曦早已控制不住,伏在他肩头哭成了泪人。
哭泣,永远是释放情绪的最好良药。
随着时间的流逝,几个人的哭声渐渐小了,由大哭变成了抽泣,再由抽泣变成了哽咽,最后鸦雀无声。
马辉抬起头,用手轻轻抚着小姑娘的头,轻声呢-喃的说:“灵灵,乖乖的,不哭了。”
小姑娘伸出小手,帮着马辉擦拭眼角的泪水,用稚嫩的的声音说:“爸爸也不哭。”
马辉哽咽了一下,用力的点点头,然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:“灵灵,我们给哥哥姐姐做饭去好不好?”
小姑娘点头说:“好啊,我帮你烧火。”
“灵灵真乖。”马辉情不自禁的把小姑娘搂进怀中,眼泪又扑簌扑簌的掉了下来。
石头见他们父女的状态,哪里还有能做饭。就站起身说:“马大哥,你都累了一天了,晚饭我来做吧。”
“那咋好意思,你们大老远的过来,还帮我家这么大的忙……”马辉忙不迭的说。
“没事儿,正好我们也饿了,自己动手,丰衣足食。”石头咧嘴笑笑,就要出去。
马辉忙站起说:“那咱们俩一起做吧。”说完对小姑娘灵灵说:“灵灵,我和这个大哥哥去做饭,你留下来招待这位小姐姐好不好?”
灵灵乖巧的点点头说:“好啊!”
然后就蹲在桌前,把下面的一个小柜子打开,从里面翻出一堆玩具,捧着走到黄若曦跟前,甜甜的说:“小姐姐,那灵灵陪你玩玩具吧。”
黄若曦鼻子一酸,将灵灵搂进怀里,在她额头上亲了亲说:“好啊,姐姐这里还有好多零食呢,咱们边吃边玩。”
灵灵听了大喜,黄若曦就从背包把之前买的零食一股脑的拿出来放在炕上。
灵灵笨拙的爬上炕,脱掉旧旧的棉鞋,看着那些有着花花绿绿包装的零食眼睛发光。
马辉冲石头苦笑一下,有些难为情的说:“小孩儿不懂事儿,你们可别见怪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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